白罗芙

一个总能精准投入冷圈的人
( ̄(工) ̄)
平时很好说话的,但催更会炸毛。

【陈深X唐山海/原著剧情向】深山夕照深秋雨(61)

61

 

 

陈深一路狂奔,与死神赛跑。红砖房那声震动令他头皮发麻,心脏狂跳,分不清是跑的还是内心深处的恐惧。

唐山海必然是到了那里。

那声轰响到底和他有没有干系,似乎已经不用多说。

他还活着吗?他还活着吗活着吗活着吗!!

陈深奔跑在上海的街头,奔跑在1941年的冬夜里,夜风阴冷刺骨,刺着他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一点点渗出疼痛的泪来。

他竭力将那惶恐无助压下去,他不能就此放弃,他知道此时应该去哪里。从路边盗了一辆车,扯开电线打火,一路狂飙回他在苏州河的家。

他远远地停下车走回去,脚步轻浮,每一步却又似踩了烂泥般滑泞粘连,几乎抬不起腿,心底比带兵追入弄堂深处那一次更要担忧一万倍。

家门口隐约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身材纤细,弯腰抱膝蹲坐在台阶上,身边放着一个小皮箱。听见陈深的脚步,那人敏锐地抬起头来叫了一声:“陈教官。”借着微弱的灯光,陈深看见徐碧城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衣衫,首饰全无,一如当年那个怯怯的女学生般站在他面前,等着教官的批示。

陈深长出了一口气,与他猜想中一模一样,唐山海在55号电话示警,徐碧城通知了军统站之后无路可去,必然是要投靠到他这里来。他拎起皮箱拍拍徐碧城的肩,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带她进屋。

陈深尚未开灯,徐碧城已经焦急地问道:“唐山海呢?他怎么没回来?”

陈深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慢慢放下皮箱,隐忍着全部情绪缓缓地道:“他大概需要支援。你能联系上飓风队的人吗?”徐碧城点点头,陈深道:“我知道飓风队的英雄们诛杀汉奸从不眨眼,但不知道肯不肯为了营救伙伴身赴险境。”

徐碧城惊呼了一声,用手掩住了嘴巴,马上呜咽出来,陈深温热的手按在她肩上:“别哭,快一点,我们还有机会。”

他到床下翻出两支手枪,拍给徐碧城一支:“拿着,如果用得上,不要吝惜子弹。”

徐碧城点点头,拿出另一支枪道:“这支是唐山海给我的。”

“那你就都用上,快走,快!”

 

“不用我说你也了解,这是一场政治斗争。军统局在上海的所作所为,对汪先生‘和平运动’破坏力太大了。既然你已经被捕,希望你能与我们坦诚合作,我对你也只有两点要求而已。”

苏三省端着咖啡坐在唐山海对面与他聊天,身体前倾,双肘架在双膝上,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唐山海坐在沙发上,手里也端着一杯咖啡,一双深黑色眸子望着苏三省的眼睛频频点头,表示正在专心聆听,只是双手双脚分别上了镣铐,又被另一副镣铐死死锁在沙发脚上,若要行动,除非拖着这几百斤的沙发一起走。

唐山海点头道:“苏所长说的话,唐某愿闻其详。”

苏三省道:“要求很简单。第一是要坦白,即刻将你所知道的有关重建的上海军统站的人事、编组、姓名、地址以及其他工作关系人全部讲出来,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是第二点要求的基础。”

唐山海笑道:“第二点是什么,说来听听。”

苏三省往前挪了挪,认真地道:“第二就是要合作。第一次投诚,你是假的。这一次投诚,希望你是真的能全心全意投到和平阵营里来。之前大家是同事,往后更应该是同志。”

唐山海点点头:“能和苏所长同事一场,荣幸之至。”

苏三省道:“唐先生未到重庆之前,苏某便已对你仰慕已久,见了真人,更是对唐先生的品貌风骨钦佩有加。希望唐先生不要辜负我——尤其是汪先生、李主任的期望。”

唐山海吟诵道:“‘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汪先生当年狱中这首诗气度豪迈,视死如归,唐某一直牢记在心,以之为毕生信仰所托。何况唐某现在处境,与汪先生当年别无二致,心情尤为契合。”

苏三省眼珠转了转,汪精卫当年刺杀摄政王载沣,事后被捕,判处终生监禁,决心以死报国,做的《慷慨篇》一诗自狱中流出,被民间当作大豪杰大勇士广为传颂。唐山海听自己提起汪精卫便引用汪精卫本人的诗来明志,着实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当下笑道:“唐先生记忆惊人,但时势造英雄,汪先生本人也是在时事中不断追求,不断进步。既然唐先生以汪先生的诗作为人生指引,自然更应该与汪先生一起为和平运动奋斗,建立大东亚共存共荣新秩序,保障国计民生是根本。”

唐山海笑道:“据一位半仙为汪先生算命,他当卒于宣统二年寅月,但汪先生至今仍体态康健,丰采照人,看来在时事中不断追求不断进步的成效卓然,竟然能违抗天命,佩服佩服。”

苏三省闷头喝了口咖啡,心底很有几分憋气。汪精卫在狱中为肃亲王善耆感化,虽然不服,但那股只求速死的刚硬却被磨得衰竭了许多,拖到武昌起义后出狱转投袁世凯,对肃亲王善耆钦佩感念有加,再到后来双双将清廷与革命党的对峙抛弃了投入日本人门下,善耆将十四格格过继给日本浪人川岛浪速,即大名鼎鼎的川岛芳子。唐山海讥讽汪精卫该以革命党身份赴死,汪精卫却因投靠日本人而活,偏偏这又是自家老大明摆着被人打脸的把柄,真是叫底下人的工作难以开展。

他只好绕过这话题道:“汪先生苦心孤诣,识时务者为俊杰,唐先生是聪明人,贵党带领全部兵力与日军作战,屡战屡败,死伤无数,日军的兵力与实力,唐先生在越南边境上是见识过的。与其被人杀光了再投降,不如趁现在还有三分和谈的实力及时终止这种人间惨剧。五千年来华夏与蛮夷之战,纳贡议和本是寻常事,何必要等人家打到全国焦土,伏尸百万才举手告饶,岂不是更加难看。”

唐山海道:“主战或主和是上面政治家的事情,谋国之道不同,唐某不做评价。然而蒋委员长领导抗战,是我全国军民的共识和决心。戴先生自抗战之始便谈过此事,‘哀兵必胜,猪吃饱了等人家过年,是等不来独立平等的’,汪先生便是真心想为国民而主和,然而终归是方向错了。苏所长以华夏蛮夷之纳贡保持暂时的和平为例,却忘了我国历史上多的是分裂与战乱,侵略与攻击。进献美女或是财帛,至多能保障几年高层的夜夜笙歌,小民命如草荠,任人宰割,那是丝毫也无还手之力的。”冲着苏三省笑一笑:“苏所长,我听你口音,原籍应在淮河以南,你若是生在八百年前,就算出门磕头求降,又会被征服者当做是第几等人呢?”

八百年前正当元代,元代民族政策是划分四等人,第一等蒙古人,第二等色目人,第三等是汉人,第四等是南人。南人便是蒙古最后才征服的原南宋境内各族人民,疆域便在淮河以南。苏三省若是早投胎八百年,自然是要被划归到这一部分中去了。元代大一统之后,无论等级如何,尚可靠纳税苟活,然而破城屠戮之时,降或不降,于战胜国眼中,都只是些只值一刀的两脚羊而已,别无二致。

苏三省偏着头看看唐山海,呲牙一笑:“八百年前是第几等人,苏某不清楚。不过唐先生若是不肯合作,那就很难保证你上等人的身份体面了。我这里除了手铐脚镣,能伺候唐先生的家伙太少,76号的生活,唐先生还没吃过。”

唐山海笑道:“合作,我合作。与苏所长见面当日便合作过,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合作的。要怎样合作,苏所长请讲。”

苏三省推来一套纸笔:“把你区本部、联络站、电台、你的队本部和你了解的所有人住址都写出来。”

唐山海挑起一条眉毛笑道:“苏所长糊涂了吗,昨日大方旅社的人都跑了,我又被捕,接头的人见不到我,自然这些东西早都换了去,难道等我告诉了你,他们乖乖在家等着苏所长上门?”

苏三省道:“跑掉的不算,现在76号关押的人有许多没有定案,你写出来,我自然好安排。”

唐山海叹气道:“十分遗憾,我与他们并不认识,唯一的联络人是陶大春,这个你清楚,当天这人就不在,苏所长屡次打草惊蛇,只怕是再也捉不住他了。别说是你,就连我亲自出面,也未见得能获取他真心信任。”

苏三省眯起眼睛:“你来上海的目的是什么?”

唐山海道:“戴老板吩咐我接近汪精卫,刺杀汪精卫。”

苏三省“噗嗤”笑出声来:“唐先生真会开玩笑,76号基层人员与汪先生官邸的来往都不多,你是打算取李主任而代之那一天再刺杀汪先生么?”

唐山海笑道:“离得远怕什么,反正我比他年轻,等得起。”

苏三省道:“除此之外呢,你还做了什么。”

唐山海道:“赌牌,跳舞,逛上海滩,买衣服,打首饰,陪处长说话,没来之前不知道76号工作这么忙,要不是唐某有些底子,几乎应付不来。”

苏三省吸了口气道:“我是说——你还为军统做了什么?”

唐山海道:“昨天通知大方旅社等死的那些人逃了,但这事儿苏所长你已经掌握,我就没必要重复了吧。”

苏三省道:“难道你来上海这些时日,就只靠打牌跳舞逛大街等着刺杀汪精卫么。”他把咖啡杯放到桌上,咖啡溅出来一些:“唐山海,我劝你最好老实一些,我耐心并不是无尽的。”

唐山海笑道:“你耐心太差又不是我没培养好,我已经和盘托出,你不信能怎样。戴老板的电话我倒是知道的,不如你亲自打一个去问问?免得我又手指按听筒发送密码。”

苏三省站起身来盯着唐山海看,唐山海向后靠去,懒洋洋抬脸与他对视,苏三省道:“唐先生,我知道你是刚强不屈,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76号的刑具。真要走到那一步,苏某很不安心。”

唐山海笑道:“熬刑必然是熬不过的,苏所长不用敲打我了。戴老板将我从十四师调入重庆,一手提拔使用,除他之外再无其他上级,除陶大春之外再无其他下属。陶大春是个粗人,想必苏所长也没有兴趣。不如我讲讲戴老板的风流韵事,丰富曲折,还是很值得一听的。”

苏三省磨了磨牙道:“想不到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很好。”

唐山海笑道:“唐某演技不行,苏所长难道要我看着你这张脸就哭,还真是有些难为人了,再说让人见你就哭,不觉得丧气么。”

苏三省一巴掌打翻咖啡杯,甩袖便走,远远地喝命随从:“把他带回本部去!”他走出去了还听见唐山海在身后点评:“冲咖啡的水太热了,油脂的口感都被冲坏,这可不是茶叶,尽顾着拿沸水冲。苏所长以后喝咖啡叫底下人留神着些,水温高了苦,低了酸,微微接近沸点的才最好……诶,没找到脚镣钥匙?你们把沙发抬起来一些,我帮你们把脚镣拽出来……”

苏三省搓了一把脸,无比心烦,直到他盯着唐山海被带上小车押往55号,才感觉到一丝心宽。

在他们离去两小时后,陈深与率领着十几名飓风队队员匆匆赶来的陶大春徐碧城在红砖房外碰头,他们轻悄悄地潜到砖房窗下,并向里面投了一颗来之不易的烟雾弹,随即砸碎窗户,踢开房门,从四面八方闯进去。

屋内人去楼空,大厅壁炉坍塌,一只沙发翻在地上。飓风队搜查了整间房子,没有发现任何唐山海的踪迹。而陈深蹲下来,在徐碧城难以抑制的抽泣声中长久地查看着那只翻倒的沙发前脚,那木头上有着深而新鲜的镣铐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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